青海省失独家庭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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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海新闻网讯 “失独家庭”指的是独生子女死亡，父母不能再生育和没有收养子女的家庭。目前在我国，失独群体大多出生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这一群体年龄偏大，精神状况欠佳，有一定的生活困难。”省城西区一位社区计生专干和辖区失独家庭接触比较多，对此深有感触。他们除了要承受丧子的孤苦外，更担心疾病、养老等一系列现实难题。

　　毫无征兆，宝宝22岁的生命因遭遇车祸戛然而止。

　　宝宝是独子，父母年近五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痛，让他的父母一时无法接受。和宝宝父母一样，其他过了生育年龄的失独父母在子女发生意外并离世后，家就像一个三角形被摘走了一个角，整个图形也跟着坍塌，不复存在。

　　丧子之痛，无法愈合的伤

　　“孩子不在了，我却还活着”，当网上看到的这种不幸的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西宁市民梅才体会到这句话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儿子自杀身亡，梅始终接受不了儿子不在的事实，终日以泪洗面，有几次，她甚至想到了自杀。现在，她最怕过节假日，她和丈夫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相对无言。丈夫看上去坚强，实际上心里很苦。梅多少次夜里醒来，发现丈夫坐在儿子床边，抱着儿子的枕头无声落泪。

　　“他们彼此都不谈有关孩子的往事，那种无助和伤痛是外人无法理解的。”梅的一位朋友说。

　　在失独家庭里，每一位有着丧子之痛的父母心里都藏着和梅一样的痛，对于未来，他们倍感无力。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独子离世后，很多人选择搬家。西宁市民安，在儿子自杀后不久，就搬到了另一个小区，“再也不想回去。”不愿意被周围人指指点点，也不想听邻居用同情的口气开导、安慰她。

　　搬到新小区后，安从不对周围人说起儿子。“她一说就掉眼泪，即便是同情和安慰的话，也让她受不了。”安所在社区的计生专干说，失独父母不觉得诉说是疗伤和解脱，而是将伤口撕开给人看。“我们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疏导他们的情绪。”

　　“失独者既渴望社会关心，又怕被关心，他们会给自己做一个硬硬的壳，不让外人触碰到最柔软的地方。”曾经为失独家庭服务的社工小闫说，经历了失子之痛后，很多人承受不了巨大的痛苦，精神崩溃；有的夫妻离了婚，彼此形同路人。没有人照顾，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很多失独者精神绝望，健康状况每况愈下。

　　“如果在孩子刚离世的时候，父母就能得到专业心理辅导和良好的社会支持，也许能渡过心理难关。”青海省心理咨询秘书长向顺涛说，得不到专业的心理干预，失独父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独子离世的现实，他们不愿意倾诉，哪怕是好朋友，因为失独父母觉得，“没人能理解自己的痛。”

　　“为失独群体提供服务的人，除了有爱心，还要具有专业知识，如果有这样的组织和专业人员，深入失独家庭及时开展心理辅导和干预，就能帮助失独父母尽快走出伤痛。”小闫说。不过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目前我省还没有小闫说的这种组织。

　　怕生病和养老

　　西宁市民青，儿子几年前因意外去世。邻居老张隔几天会敲开他的门，专门找他聊一会儿。9月初的一天，记者在老张找他聊天时，见到了他。

　　“这两天都干吗了，出去转了转没？”老张问。青站在门边没有让我们进去的意思，停了大约有一分钟，他说，“嗯。”老张又问，“有啥事要帮忙不？”青过了一会儿说，“好着呢。”可能是有外人在，青说完这话就关了房门。

　　从半开的门扇向屋里望去，房子面积不小，客厅里有一盆已经枯萎了的盆栽，光秃秃的枝干支棱着。几件衣服胡乱扔在沙发上，一条毛毯团在沙发的一角。茶几、客厅柜和电视上都蒙着厚厚的灰。

　　简单的摆设让客厅显得空荡荡的。原本采光很好的房间，因为窗帘拉上了半边，有些昏暗。

　　“其实聊不成，就是看看他好着没。”老张说，青的儿子走时二十多岁了，第二年，夫妻俩就离了婚。“他一直走不出来，总以为儿子还会回来。精神已经有点问题了。”

　　“他一个人，身体又不好。老了怎么办，他说过吗？”记者问。”“他也担心，现在病了没人照顾，老了也没人伺候、送终。不过，他也不想再婚，受的打击太大，经常说，"活一天是一天吧。"”

　　青的心态是大多数失独者所共有的：不怕死，怕生病、怕老无所依！

　　失独家庭在就医方面的最大问题，一是没人签字，二是没人照料。不少失独者自己去医院，会因为医生的一句“一个人行吗”而崩溃。

　　采访中，记者接触的失独父母都希望得到医疗保障，比如失独后不能再生育的夫妇，生病、住院能不能减少个人自付部分。

　　目前，首批独生子女的父母正在步入老年，而失独家庭因为独子离世，生活和精神支柱瞬间坍塌，生病、养老话题是他们最害怕提及的。

　　“我们已经失去子女了，如果再没有政策优惠，以后住院没人照顾时，可能连护工都请不起。”失独妈妈晨慨叹。

　　养老同样存在问题。失独妈妈安说，等老得不能动的时候，她和丈夫只能去养老院，不过她打听过，像他们这种情况，可能住不进去，“我们没有监护人，没人签字，养老院不收。”

　　记者也向省城几家养老院咨询了失独者入住的条件，得到的答复是，失独者入住养老院一定要有监护人(多为子女)签字，如果没有，必须有所在街道或工作单位提供的相关证明。因为养老院只能负责照顾老人的饮食起居和头疼脑热这类小病的治疗，如果老人生了重病或者身故后的后事，还是需要监护人来管。

　　那么，在实际操作中，社区或者工作单位能给这些失独父母开证明吗？“只要他们有这样的要求，我们肯定会给开的。”一名社区工作人员说，不过在他们的工作中现在还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如果要求社区和工作单位做失独老人的监护人，“为他们的养老、医疗负责，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算能住进养老院，别人的孩子来探望，自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也是重复的刺激与伤害。”一位失独母亲说，他们的情感伤痛已经无法平复，在养老、医疗这些问题上，希望政府关心、帮助他们，不再为此焦虑。所以，失独父母非常希望有针对他们这个人群的养老院。

　　政府帮助失独家庭

　　海晏路社区计生专干张梅为辖区里的失独家庭提供服务和帮助，她说，一般出事后的头半年是一道坎。孩子走了，父母会沉浸在失子的悲痛里。他们不愿意和别人接触，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和周围人来往，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向顺涛认为，社区可以通过协调良好的邻里关系、组织活动，帮助失独家庭融入社会生活。

　　张梅很赞同向顺涛的观点，她说：“社区只要组织活动，我们就请失独父母来参加，这能帮他们融入周围环境，就算他们什么活动也不参加，也能受现场气氛感染，暂时忘掉悲伤，看到生活美好的一面，对他们重建生活的信心起到一点作用。”

　　对于失独家庭，政府也在不断加大帮扶。

　　2007年，独生子女伤残死亡家庭扶助制度在全国10个省市试点，并逐步向全国推行。现在，一些地方政府也开始对失独家庭提供不同数额的资金补助。

　　目前，西宁市的独生子女家庭，参加了社会保险的夫妻，每人每年可以领到100元钱。今年，我省有关部门对失独家庭，女方年满49周岁的，给予一次性资金扶助1万元。西宁市和各区也在着手对失独计划生育家庭开展摸底，准备给予扶助。另外，西宁市城镇和农村独生子女死亡家庭或合法收养一个子女死亡后未再生育并未再收养子女的家庭，自2013年起，由政府给予每人每年2000元的扶助金。扶助对象主要是西宁市城镇和农村独生子女死亡家庭或合法收养一个子女死亡后未再生育并未再收养子女的家庭；享受扶助时间以失独家庭中母亲的年龄为标准，失独母亲年满49周岁，该家庭夫妇双方即可享受扶助。因离婚或丧偶形成的单亲家庭，单亲一方须年满49周岁；再婚夫妇中一方生育或收养一个子女，另一方从未生育或收养子女，若该子女死亡，且双方不再生育或收养子女的，均可纳入扶助范围。

　　期待得到更多帮助

　　“为了落实这一政策，最近一直在摸底，失独家庭要填一些调查表。”城西区一位社区计生专干说，不过这个工作也不好开展，有些父母在孩子去世后，不愿留在伤心地，就搬走了。社区通知他们来领扶助金或者填调查表，都很难。“就算住在社区，我们也尽量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尽量缩短填表时间，他们来签个字就行。”

　　有的人不愿填表，也不愿意领扶助金。“因为他们感觉这是拿孩子命换来的钱，怎么忍心。所以，我们和他们交流要很小心，以免再次触及他们心里最脆弱的那根弦。”这位计生专干说。

　　钱其实不是失独家庭最关心的问题。在采访中，一位计生专干对记者说，失独父母不愿意说自己的伤痛，但他们觉得，作为计划生育政策的响应者，在经历了丧子之痛后，政府应该为他们的生活、看病、养老提供更多帮助。

　　“人们笃信养儿防老，父母甚至祖父母都指望他们的后代能在他们退休之后为其养老。因此，失去唯一的孩子会给养老问题带来巨大影响。”向顺涛建议，对失独家庭的扶助要从多方面入手，如果是经济能力较强的，可以重点在精神慰藉上予以帮助，比如开展心理辅导、义务巡诊、临终关怀等多元化服务；如果是经济上有困难的，可以加大扶助力度，帮他们走出老无所依的困境。

　　帮助失独家庭是一项系统工程

　　对于失独家庭而言，亲人的离去在心里留下了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伴随身体的日渐衰老、多病，还有打不开的心结和如影随形的孤独感。

　　更多的失独家庭愿意用搬家和沉默来埋葬回忆。

　　社工小闫曾经为失独家庭提供服务，他试图劝那些多年前失去孩子的父母能开导其他失独父母，鼓励其他人尽快走出来，但都遭到了拒绝。“因为那是埋在他们心底的痛，不能触碰。表面上看，他们不再时时回忆孩子，可以正常生活，与人交流，实际上他们的情感世界仍旧是有伤的。所以，对这些家庭的援助是一个系统工程，政府拨款进行经济补贴是一方面，从精神和物质两方面实现对失独家庭的帮助，才有实质意义。

　　“他们希望有一个群体可以投靠，相同经历的人一起排解排解，逢年过节搞点活动，大家在一起相互取暖。”小闫说，他接触过的失独者有这样的心态，既渴望社会关爱，又怕关爱，不过他们还是愿意和有相同遭遇的人沟通交流，抱团取暖，但这样的组织要运转起来，还需要政府相关部门主导才能运转起来。

　　失独家庭如何自我疗伤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省城还没有这样的组织或政府机构，为此，心理咨询师向顺涛建议失独父母，在没有专业心理疏导和帮助的情况下，也要努力将生活引入正轨。

　　晨的儿子十几岁因交通意外去世了，“儿子刚离开的那一年，我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休息了半年后，晨上班了。同事们从不在她面前说家和孩子的话题。“实际上，我和老公心理调节能力比较强，我们难过，但也能接受别人和我们谈论孩子的话题。”

　　像晨这样的情况虽然在失独群体里是少数，却传递着积极因素。“晨是失独父母里处理情感危机比较成功的夫妻，”向顺涛说，孩子已经走了，作为父母必须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沉浸在丧子之痛里，并不能改变生活的现状。有些夫妻还有生育能力，但因为太悲伤，精神压力过大，反而迟迟不孕。家住湟中县的兰就是这样，儿子溺亡后，她取掉节育环，想再生一个，但因为情绪一直太忧伤，身体恢复得不好，三年了还没怀孕。所以，尽力从丧子之痛中挣脱出来，对家庭、对以后的生活都很重要。(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涉及失独父母均为化名)

　　作者：胥忠琴
                                                                                       
                    (责任编辑：秦晓雪)                                                                            原标题：省城失独家庭调查